流光溯影

【if线】触不可及 3 ——开局

^曼弗雷德:Doc请开始你的表演

^博士:……


9.

汉克摸了摸头上没剩几根的头发,捋下了粘在耳尖上的草叶和灰尘。

他长叹了一口气,扯住库兰塔兽亲脖颈上牢牢嵌套的缰绳,将连续奔跑一整天的马车停在了开斯特公爵领土边界一座小小城市的马车驿馆边。在未曾被伦蒂尼姆的阴云所覆盖的边缘城区正笼罩在还残留着灼热的余晖之下,微暖的浮尘在铁蹄有节律的敲击下扬起,在被云层塑造出形状的光束中漂浮着,漾出一片金芒。

马车厢门发出咔嚓的声响,汉克绷紧了尾巴缩在马车的阴影下,尽量不碍着坐着他的车出城的两位大人的眼。身材高大强壮的男性像拎着一只病恹恹的小猫一样将另一个男性从马车里粗暴地拽出来,顺手抽过赶车的长鞭把一头拴在马厩的立柱上,另一头在被他拎出来的人苍白细瘦的手腕绕了几圈,扎了一个牢固的死结。

粗粝的麻绳磨破了未被手套和衣袖保护起来的皮肤,博士一言不发,细细打量着手腕处很快红肿渗血的皮肉,表情淡然得仿佛受伤的不是自己。

“去停车。这东西要是逃走了,你和他一起死。”

曼弗雷德整了整身上的衣物,过于繁杂的巫医打扮让他的行动受了不少阻碍。在一众暴虐的萨卡兹里都显得过于根正苗红的年轻将军骨子里依旧是萨卡兹,一路上的颠簸加上身边的怪物令人厌烦的沉默让他感到恼怒。但现在还没有到该发泄怒火的时候,他也只是皱着眉朝瑟缩在角落里的维多利亚胆小的菲林恶狠狠地丢下威胁的话语,确认放在外套内侧口袋里的摄政王殿下给予他的军事委员会密令完好,步履匆匆走向城镇深处。

精于各种信息采集手段的萨卡兹们在摄政王入主圣王会西部大堂后一周时间内便以维多利亚人察觉不到的方式如同水流一般融进了各大公爵领土内的大小信件收发站。

“信使”早早在约好的黑市酒吧街露天小咖啡馆的遮阳伞下等待,小店旁漆黑的巷道散发着腐烂与真菌霉味,连带着空气中弥散的咖啡香气都裹上了一抹诡异。现在还算是下午茶时间,不论是这座城市的领主家仆还是平静过着小日子的普通人都有片刻闲暇享受劣质的方糖与咖啡粉。磨去了双角的萨卡兹套着邮递员的服饰,为他等待了许久的客人挪开了一块位于遮阳伞阴影下的位置。

“辛苦了。”,曼弗雷德从咖啡液面的倒影中确认了自己的角并没有冒出尖顶软帽,他四下打量周遭,将特雷西斯交给他的密令在桌下交给正在品尝咖啡的“信使”,“殿下的新指令。在没有进一步联系的前提下,不要贸然行动。”

已经与同样有着尖耳朵的斐迪亚看不出什么差别的萨卡兹“信使”收起信函装进墨绿色的邮包,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头顶曾是尖角的位置。没有碰到被其他种族视作不详的生理结构,外貌普通也不甚强壮的萨卡兹笑了笑,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就是因为我们足够谨慎,也能认清形势,才会被指派到这个职位上来。不用担心,我会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完成殿下的任务。”

“那最好不过。”

曼弗雷德了解这位与他见过数次面的“信使”,他在卡兹戴尔内战时期身为普通信使却从未受伤的经历足以让他被特雷西斯收编为军事委员会的情报人员。事实证明他就是这块料,不少开斯特公爵领地内的情报都是经他之手传递到摄政王的案前,为驻守于伦蒂尼姆城内的王庭军打开视野。

年轻的萨卡兹将军沉默片刻,将斟酌好的问询以最不引起同族疑心的词句描述出来:“在你还在卡兹戴尔的时候,有见过特蕾西娅殿下身边的恶灵吗?”

“怎么,摄政王殿下抓住他了?那可真是太稀奇了。”,“信使”本身特有的源石技艺足以让他捕捉到年轻将军话语里隐藏的情绪。他放下咖啡杯,收起了面对维多利亚人时的虚假笑容:“如果不能利用他……最好杀了他。”

“……我需要一个理由去说服将军支持我的观点。”

并不愿意看着曾经的敌人继续活下去的萨卡兹朝着马车停靠点的方向看了一眼,红色的瞳孔微微收缩,压制着几欲喷薄而出的恶意。

“哼……要是有个人能只看你一眼就知道你是个双面间谍,还能好声好气和你交换情报然后不声不响地挖一个坑等着你跳,你也会觉得他可怕。当然,我没和他打过交道,和我一起做这行的一个老伙计前一天刚拿到巴别塔的情报,第二天就被殿下派出的雇佣兵抓了,被当成叛徒拷打,交出去的情报都被判定是假的。他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什么事,等另一个情报贩子在峡谷里找到他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之后,只有一个头,一双手,一个凭空出现的巴别塔标志……其他的什么也没剩下。我用两个源石锭确认了这个情报的真实性。”

“信使”从口袋里掏出质地粗糙的手工卷烟和火柴,长长地叹息道:“……我能抽根烟吗?”

“请便。”

曼弗雷德在脑海里搜刮起有关于内战时期的记忆。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巴别塔立于阵前的黑色身影频繁的出现在他的梦里。怪物不言不语,明明连他的脸都看不真切,却时时刻刻都觉得他正在注视着自己。没有带着一丝一毫的恶意的眼神越过时间与梦境伫立在现实之间的壁垒一直固定在这位年轻的萨卡兹身上,以致于当恶灵被剥下黑色的茧壳,被不知名的力量撕碎搓揉再展平晾干成一张白纸,他的注目与沉默依旧令曼弗雷德感到无所适从。

恐惧吗?当然不是,萨卡兹年轻的将领从第一次亲手斩下敌人头颅时就已经抛却了这种无用的情感。抑或是憎恨?但解释不了这么长时间了他依旧放任博士生存在大地上,两位殿下也没有第一时间处决这只怪物。

他遇到了一个无法向老师寻求答案的难题。

“噢……还有一件事。我在前些日子的线报里提到过,最近这个城市的领主会在自家院子里举办一场酒会,据说邀请了开斯特公爵府上的某几个幕僚前与工厂老板来做客。具体目的不明。我昨天又去打听了一下,时间已经定下来了,今晚八点开始。”

“信使”将燃烧着的烟头在咖啡杯配套的瓷碟里捻灭,从怀里抽出被牛皮纸封好的金色长方形邀请函在桌子的遮挡下塞进曼弗雷德的外套口袋:“弄到这个费了我不少力气,这可是获得情报的大好机会。我和您都不能直接出现,萨卡兹天生就不适合混迹在宴会上,会坏了殿下的计划。距离宴会开始只剩下几个小时,您能找到合适的人选吗?”

“……能。”

曼弗雷德瞬间便明白了恩师的用意。他沉默了片刻,给予了肯定的答复。摄政王殿下为他和外族人准备了一次测验,直到现在,曼弗雷德才得知自己并没有通过测试。意气用事与对外族人的恶意遮蔽了他的视野,以致于让他栽在了这个简单的思考题上。

萨卡兹将军再度将视线投向驿站附近的马车停靠站,咬紧了后槽牙。

 

10.

“年轻人……年轻人?你还好吗?”

中年男人低声的呼唤让博士从昏沉中清醒过来——失水与阳光直射让非常依赖水源生存的海洋生物产生了严重的脱水并发症,所幸黑色的衣物能避免灿烂的夏日阳光直接落在皮肤上,不至于让他的皮肤干枯皲裂。被赶车鞭绑在一起的双手已经快丧失知觉,粗糙的麻绳勒着干燥坏死的皮肤表层,干涸的组织液扎在创口里,每一次的脉搏都能带来刺痛。

哪怕只有一点水分……

博士抬起头看向被他挑中搅和进特雷西斯专门为他准备的“测试”中的菲林男性,半眯着泛红的深蓝色眸子低声回应。他的嗓音沙哑,声带震颤带动附近干涩的喉部肌肉,让他吐出的每一个单词里都带上了只有他能尝到的锈味:

“好先生……可以给我一杯水吗?”

汉克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懊恼地敲了一下自己被夕阳照得反光的头,从库兰塔兽亲背后的皮革包袱里取出水袋与一次性水杯,斟了半杯已经被兽亲的体温与夏日阳光一同暖热的茶水。维多利亚的老马车夫都有这样的习惯:清早从家里出发的时候带上妻子或是女儿亲手煮好的麦茶装进大水袋,贴着库兰塔兽亲的脊背放好,就算在冷冽的冬天,不论什么时候取出来喝上一杯,茶水都还是温热的。

老车夫单手端着水杯递到博士面前,帮他眼中苍白瘦削的年轻人取下宽大的尖顶软帽。博士低下头,就着中年人的手慢慢吞咽下微甜的温热茶水,失水过多的每一个细胞都欢呼雀跃着,只消片刻,混混沌沌的大脑与迟钝的感官便被扔到了目不可见之处,囿困于贫弱身躯内的执棋者苏醒过来,睁开眼眸再度注视起这个世界。

汉克轻轻念叨着“慢点喝慢点喝”,打量着被萨卡兹如俘虏般对待的青年。

他没有尖角与尖耳朵,看不见尾巴,并不是三年多前一夜出现在伦蒂尼姆城内的萨卡兹一族。但他也没有其他种族特征性的耳羽或兽耳,光凭外表无法辨认出他的种族;年轻人的肤色在深蓝发色的衬托下惨白得宛如死者,五官却昳丽非常,鼻梁高挺薄唇微抿,低垂着眉眼的时候,纤长的睫羽就会像两把小扇子一样压下来,在深蓝色的眸子里洒下一片阴影。

老车夫想起了自己的大儿子,他和面前的青年看起来差不多年纪,却远比这个看不出种族的人强壮健康太多。非要找个与他相近的东西的话,小女儿一直念念不忘的摆在橱窗里的人偶娃娃倒是与他一致的苍白纤细容貌精致,但那只是货品,是被人反反复复隔着玻璃观赏评价终究会被有钱人搬回家里的玩具而已。

大概这个年轻人在萨卡兹眼里就是玩偶一般的存在吧。汉克闷闷地想着,什么时候攒点小钱给女儿买一个娃娃好了,小家伙总是趴在人家的玻璃橱窗上看,再这么下去,店长都要拖着扫帚出来赶人了。

“多谢。”

博士抿了抿被茶水沾湿的浅色薄唇,朝着中年男人微微欠身表达谢意。

菲林男人下意识地别过脸,漂亮的生物总是赏心悦目的美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收好水袋与水杯,在薅掉了几根棕色的头发后还是按捺不住身为菲林天赋中独有的好奇心问出了可能会丢掉性命的问题:“年轻人,你看起来并不是萨卡兹……为什么会跟那一位坐同一辆马车?”

他替萨卡兹工作有一段时间了,自然是见过萨卡兹摄政王对外的发言人。菲林男人活了大半辈子,儿子都快成家立业了,也是头一回经历这种家园不再是家园的变故,对曾是恐怖传说代名词的异族人自然是怀有本能的恐惧,以致于让他连萨卡兹大人物们的名字甚至是称号都不敢随意提及。

“……我不知道。”,博士抬起被束在一起的双手轻轻碰了碰额头,尽可能地用诚恳的语气打消他面前这位不自觉地将话题引到一个相当危险的方向的菲林先生的好奇心:“我的脑子好像受过伤,出了很严重的问题,好多事情都忘记了……大概是以前招惹过不少提卡兹,所以现在才会被这样对待吧。”

“提卡兹?”汉克头一次听到这个词汇,本能地继续询问下去。

“抱歉,口误。是萨卡兹。”看来现在的人已经遗忘了那个古老的称谓。或许这会成为以后与王庭遗老们打交道的时候可以多加利用的重点。

察觉到老车夫的疑惑,博士收好思绪做出回应,简单生硬地将任何引起菲林种族不可压抑的好奇天性的新鲜话题切断。他现在做不到自身难保的情况下在提卡兹们手里留下任何一个知道太多的维多利亚人的性命,而且既然是因为曾经做了什么才招致这样的对待,把其他无关人士牵涉进来也不太合适。

汉克难得见到一个和他一样给萨卡兹干活的外族人,加之年轻人确实能让他联想到家里的一双儿女,交流时语气也不自觉地带上了年长者的宽厚与柔和:“啊……是这样啊。你有去看过医生吗?总不能让自己一直病下去。”

“我自己就是医生……”

记起来得越快或许死得越快。博士皱着眉轻笑一声,微挑的眼尾半眯起来的时候总带着一抹沃尔泊兽亲般的撩人感。汉克叹了口气,拍了拍衣摆上的尘灰捡起了放置在兽亲背上的尖顶软帽,他整理好帽子边缘的褶皱,将它重新戴到了博士头上。老车夫动作很轻,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就砸坏了萨卡兹大人物带在身边的人偶。

夕阳渐落,灼热的温度随着热源的消失而慢慢冷却。城郊小镇四周的林场与活水湖泊加速了降温的过程,让仅凭着半杯麦茶苟活下来的海洋生物逃离了夏日高温的炙烤,勉强续了一晚上的命。

军靴踏在砂石子路上的簌簌声打断了车夫与囚犯的交流。博士瞬间收敛了浅笑,察觉到气氛不对的老车夫也适时地将拉家常的话咽进了肚子里,瑟缩着有些佝偻的身体和行李紧贴在一起,生怕被当做工作不认真的典型抓住,成为以儆效尤的实例。

曼弗雷德看到了两个外族人的交谈,也见到了在察觉到自己回来后博士立刻变化的表情。他神情自然地抽出腰间的短刀,掐着博士的手腕将紧紧束缚的赶车鞭用锋利的刀刃挑开。

他能感受到被自己握在手中的修长十指由僵硬冰冷慢慢恢复到正常的微凉温度,因血液循环不畅而不自主抖动的指腹与掌心皮肉也变得柔软细腻。粗糙绳索摩擦出的伤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消肿,创口结痂脱落,仿佛从来不曾有伤口光顾过。

就算是对自己的血液有着绝对掌控力的血魔也无法做到如此快地修复身体的损伤。曼弗雷德眯起眼睛,对面前这只恶灵的非人属性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11.

“去驿馆开两间房,一间是你的。没什么事不要到处乱跑,也管好自己的嘴,晚上还有工作,把自己打理干净点。”

交换完任务与情报的萨卡兹将军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任务资金丢给忐忑着的老车夫,汉克如获大赦般接过装着源石锭的软布袋,夹着尾巴拎起行李忙不迭地地冲向已经亮起煤油灯的马车驿馆大门。

“……”

博士将自己的双手从曼弗雷德的手中抽回来,再度变得沉默安静,他的视线跟随着飞到他身边的萤火虫移动着,并不理会用怪异的眼神审视着他的萨卡兹。

“看来当初你获取巴别塔里那群萨卡兹的信任并没有花费太长时间,连一个素未谋面的维多利亚人都能在半个小时内与你相谈甚欢,特殊的亲和力是你能在战场上纵横捭阖的手段中的一种吗?”

年轻的萨卡兹拎着博士的衣领将他扳到自己面前,紧紧盯住那双蒙着一层迷雾的蓝眼睛,试图从中看出被猜透的惊慌失措或任何情感流露。只可惜他收获到的只有一片不属于大地和天空的蔚蓝,包裹着菱形瞳孔的深蓝色眸子里没有情绪没有想法,平静得如同千万年都未曾有洋流侵扰的深渊。

一如当初他们在战场上第一次会面时那般。

曼弗雷德并不期待这个被萨卡兹在地下关了大半个月的恶灵会对他的指控作出任何辩解。他虽然没有之前的记忆,却能记得住从石棺中苏醒之后的一系列事情——他的拷问,赦罪师的活体研究乃至于普通萨卡兹守卫的暴力发泄,若非魔王陛下非要留他一命,他说不定早已烂在了地下监狱某个阴暗潮湿的角落。

痛苦永远是记忆的形成的重要原因之一,就算伤口在他身上留不了太长时间便会自行愈合,但皮肤破溃与身体内部的疼痛依旧能让这位失忆症患者对萨卡兹一族产生相当糟糕的刻板印象。更何况更扭曲的萨异类卡兹遗老还没有与他接触,例如老红眼病与恶趣味的变形者集群,不然这种糟糕印象只会更加深刻。

“大概是的。只是有一件事……您似乎理解错了。”,博士轻轻地咬着字,缓慢地做出回应。被人掐着脖子的感觉并不好,但面前这位年轻有为的提卡兹相当喜欢用这个姿势来钳制他,那他也只能尝试着习惯这种呼吸不畅的感觉:“信任不值钱。我不觉得我能获得任何提卡兹的信任,毕竟,我只是个外族人。”

曼弗雷德松开了手,颇有绅士风范地替博士整理好了被他捏皱的衬衫衣领。恶灵既然愿意配合他的交流,那就不必再用暴力手段逼他就范。

“刚才那个维多利亚的老猫和你说了些什么?”

“他的孩子,他的家庭,以及帮提卡兹工作的原因。他的长子在海布里区第14号军工厂当学徒,次女嫁给了奥特克里格区某位纺织品工厂主,小女儿年幼,还没有接受教育。因为他为你们工作,年纪稍大些的子女同他的关系并不融洽……如果后续的工作与军工厂有关,他的孩子是可以利用的,不论是获取更多的工业产品还是整合并不希望公爵入驻伦蒂尼姆的工人,都会是相当好的突破口。”

博士伸出手接住在他身前盘旋的萤火虫,漆黑的昆虫像小小的彩灯一样在他的指尖闪烁。这些小东西在夜幕降临之后从池塘边的草丛中一群接一群飞出来,闪烁着黄绿色的生物荧光围绕在它们喜欢的生物身边。虽然海中巨兽并非它们分类学上的同族,但共用着同一套基因模组的生灵们在本质上便是相互吸引的。

真正见识了巴别塔的指挥官情报收集能力的萨卡兹只感觉到一阵牙酸,更能理解特雷西斯殿下让他活下来的原因了——陌生人对博士毫无防备的下场大概就是如此。不知不觉地生活暴露给他,然后被他榨干所有可以利用的价值。要是他被用来对付相互牵制的公爵与伦蒂尼姆的反抗军,年轻的将军不太敢想那些本就不牢靠的联盟会被这只怪物渗透成什么样。

棋手不论是失去记忆还是躯体遭受重创,他也依旧是棋手。

“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称呼我们为‘提卡兹’?不要用口误的理由来搪塞我,经你之口说出的话必有意义,我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维多利亚人。”

曼弗雷德压制住心境的忐忑,盘算着回去汇报的时候让摄政王殿下在放任恶灵自由发挥价值的同时在某些地方作出更严苛的约束,决不能让他将军事委员会一起算计进去。

“你们不是一直都是这个名字吗?”

博士挥开了指尖的萤火,飘飘悠悠的小东西们像一小朵在空气中绽开的烟花般四散开来,各自飞向阴暗潮湿的角落彻底没了踪迹。他微仰起头看向高大强壮的萨卡兹将领,表情平静得仿佛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从你们从大地上生长繁衍,拥有智慧,本能地追逐着生命的意义开始,你们就叫这个名字了。”

特蕾西娅殿下究竟是从哪里找到你这只怪物的?曼弗雷德忍不住腹诽。

疑问虽然得到了解答,却由此诞生了更多的问题。巴别塔不愧是外族怪物的聚居地,前有可以复生知晓万物的长生者凯尔希勋爵,后有算无遗策年龄成谜的战争推手博士,要是当初这位指挥官手下有匹敌军事委员会的军力储备与资源,卡兹戴尔的内战或许至今都未必能分出胜负。

“那个,大人。房间已经订好了,要我把您的行李都搬进去吗?”

拿着房间号码牌的老车夫恰到好处的出声打断了年轻将军的胡思乱想。

曼弗雷德习惯性地抓着博士的衣领,像掐住菲林兽亲的后颈皮一样轻松地拎起轻飘飘的海兽,从汉克手里抽过门卡拎起行李箱大踏步走进装潢陈旧的马车驿馆。被留在原地的老车夫悻悻地抹了一把头发,抱起剩下的皮箱快步跟上大人物的步伐。

供运输商队半路休憩的驿馆像是商店、地下酒吧与宾馆不伦不类的结合体,已经聚集了不少运输商队人员的驿馆大厅闹哄哄的,他们大多都聚集在源源不断提供粗酿麦酒的吧台边,三五成群地围成一小桌用漫长旅途中发明的游戏打发时间。萨卡兹、菲林与疑似阿戈尔的三人组并没有引起过多的关注,打扮得风姿绰约的老板娘抿了一口粗糙的卷烟,眼神在两位长相比较讨女士欢心的男士身上逗留片刻,目送着他们踏着咯吱作响的楼梯走向楼上的房间。

一脚把碍事的维多利亚人踹进隔壁房里,曼弗雷德用门卡刷开生着锈迹和某些成分不明的物质的房间门,放下行李,将安安分分地放任他拎来拎去的怪东西丢进茶几边的沙发,动作流畅一气呵成。

终于能脱下繁杂伪装的萨卡兹叹了口气,把帽子和厚实斗篷扔上衣帽架,从口袋里抽出牛皮纸包装的宴会邀请函放在博士面前。大半天的颠簸并不会让经常替摄政王殿下外出传递消息拉拢王庭遗孤的萨卡兹感到疲累,曼弗雷德将挂在不对称尖角上的浅金色发丝取下来,期待着恶灵面对邀请函时的反应。

博士摸了摸在沙发尖角上磕疼的额头,先给自己斟了一杯每一间客房都会准备的早已冷透的茶水,再拆开牛皮纸火漆封抽出其中的金色邀请函。他简单地翻阅了一遍打印出来的邀请话语,随即看向了正在整理发丝的萨卡兹。

“原来如此……我大概是知道那位尊贵的殿下想让我做什么了。”

“什么意思?”

“这很好猜,毕竟昨天下午,城防军的指挥官先生并没有阻止我去奥克特里格区,也没有阻止我与乐器店的主人交流。”,博士拎起自己的小行李箱,将邀请函与小提琴放在一起,“一开始他可是连咖啡馆都不让我靠近。虽然不知道那位有着高卢血统的先生是怎么得知这个情报的……但并不影响我大胆地猜测一下他的用意。”

“这件事我会向特雷西斯殿下汇报的。莱托中校最近有些过于放肆了。不管他是有心还是无意,窥探情报都是不可饶恕的重罪。”

一不小心套出了一个信息大漏洞,曼弗雷德只觉得背后发麻。在此之前,一定有不少情报通过那个假意迎合的高卢人流了出去。

“他最近和血魔大君在处理城内的贵族,不知道那位阁下会不会也是情报泄露的一环。”

“原来那位指挥官叫莱托……只不过我不太建议您现在就处理他。他还有用。”博士抽出琴弓,捏着油纸包裹的松香给天然库兰塔毛发铺织的弓毛均匀地抹上增强摩擦力的油脂,清浅的植物树脂香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如果您想不费心思与人力清除掉伦蒂尼姆城内的反抗势力,他会是最好的人选。”

“……别告诉我反抗势力的存在也是你猜到的。”

萨卡兹将军眯起了眼睛,这段时间平静的交流在一定程度上打消了他针对恶灵的些许恶意,军事委员会所面临的严峻形势让他无暇追究博士的信息渠道。他现在只想赶紧完成任务,赶回伦蒂尼姆将这一切汇报给摄政王殿下。

“大胆猜测,小心求证。科研人员的必备品质,我向来擅长这些。”

博士收拾好小提琴,端起茶杯继续补充水分。他习惯于在不利于自己生存的环境中找到合适的存活方式,就算已经遗忘了过去的种种,但生物自寻出路的本能依旧能在一定程度上指引他的行为。承诺在前,本能在后。一切行为都有了合适的理由。

“那么,您想让我给您带回多少情报?”

 

12.

蓝发的赦罪师检查好防护面具与手套,向玻璃房外的首领做出了实验开始的手势,得到了确认的答复后将满满一针管精炼液化源石加入装着鲜红液体的表面皿内。

她迅速将针筒扔进危险品垃圾桶,脱下防护衣物退出了专门为源石实验建起来的玻璃房。关好门闸,确认玻璃房密封性完好后,萨卢斯才一路小跑着回到赦罪师首领身边,一边挽着首领的胳膊一边握着拳头紧紧盯着实验台,雀跃得像是一只得到了精致吃食的蓝极乐鸟。

“保持你应有的矜持,萨卢斯。大君阁下还在这里看着呢。”

白发白角的萨卡兹脸上同样洋溢着喜色。作为萨卡兹中钻研剑术与灵魂法术的特殊分支,赦罪师一族从灵魂中获取有关于源石的知识后便开始了对魔王力量与源石本质的研究,这些知识随着不曾该百年的灵魂与不断更新的血脉纯正的肉体一同流传至今,直到今天,他们探寻了千年的问题终于获得了些许答案。

“您看,那些血液正在分解源石的液态构造,要不了多久,那些足以感染一个萨卡兹小城的液化源石就会彻底丧失感染性。如果有更多的实验材料的话,就可以在矿石病患者身上做进一步的测试了。”萨卢斯小幅度地跳跃着:“这可比您指派给我从个体生命中提取记忆的实验有意思多了。”

“你原本的实验暂时先搁置。闪灵离我们而去之后,你的工作进展并不顺利吧,那就不要浪费我们本就宝贵的时间。”

赦罪师注视着那些从外租罪人身体里获取的红色液体用滴水穿石般的毅力侵吞着液态源石同时保证自身的纯净性,缓慢地将无法完全承载的能量转化为不会损伤血液细胞结构的热量释放出来,加热的空气在冰凉的玻璃墙上凝出一片朦胧的水雾。

“萨卢斯,去请摄政王殿下,我们有重大的发现。”

“我这就去~”

生着树枝般扭曲双角的萨卡兹女性娇俏地踮起脚尖转了一圈,丢下套在身上的白大褂步履匆匆地踏下楼梯。鞋跟高度傲人的皮靴将古老建筑的地砖敲出富有节律的清脆声响,随着性格活泼的女士的远去而逐渐变轻,消失在闷热潮湿的伦蒂尼姆的天宇之下。

血魔大君端着红酒杯,轻轻抬眼看向进行试验以来便再也没有收敛过笑容的赦罪师:“我亲爱的同族,你看起来如此高兴,看来我能收获一个好消息。”

“这是自然。毕竟不是什么实验结果能让赦罪师们如此失态,啊,我要向您致歉,萨卢斯还很年轻,做出一些不太有礼貌的举动还请您多包涵。”赦罪师真心实意地朝血魔笑了笑,扶着干枯树枝般的长剑屈起手指敲开了密闭的玻璃房:“但还是那个道理,有什么比矿石病的有效治疗药剂就在身边更令人感到欣喜的?不只是赦罪师,哪怕是普通感染者听到这个消息,他们大概都会激动得双膝跪地赞美他们的神明终于愿意给予他们恩惠了吧。”

“……哈,确实是个好消息。”,血魔抿了一口宛若液态红宝石般的醇香酒液,向赦罪师举起了酒杯:“恭喜你。”

“同喜,大君阁下。或许我可以向殿下建议,让他把‘解药’交给你保管。谁能从一位血魔的手里抢走任何一滴血液?我很确信您不用费太多心思就将他留在萨卡兹的族群里。每个月定时地抽取他的血液制成药剂,为我们遭受疾病折磨的可怜同族延续生命。”

“好了,你还是需要我的能力保持他的血液活性才能进行下一步的实验。既如此,就预祝我们合作愉快了。”

“合作愉快。愿旧日的光辉在吾辈的努力下重归大地。”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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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放在了爱发电
爱发电主页名也是“流光溯影”,冲呀也是同名哦~记得去那里~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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